瑣事瑣言

Tuesday, June 29, 2010

譯:哀歌(一)

誰,如果我呼喊,會自天使的行列
傾聽我?即便是,其中的一位
兀然擁我入懷:我必消弭於他
更強大的存在.因為美無非是
可怖的開端,我們尚能忍受,
我們驚慕不已,因為它閑靜而不屑於
毀滅我們.每一個天使都可怖.
於是我自制着並嚥下了欲出的
隱隱嗚咽.唉,我們還能
依仗誰?天使不行,人不行,
而靈通的牲畜已察覺,
在這被解說的世界,我們
並非安坐家中.也許給我們留下
斜坡上的某一株樹,我們日日
見着它;給我們留下昨天的街道
及一個習慣俗成的忠誠,
它喜歡和我們一起,便留下來不走.
哦還有夜,這夜,當充滿宇宙空間的風
吹襲我們的臉龐──,它不為之眷留,這被渴慕的,
淡然着不再熱望的,費力地走近
那顆孤單的心.那麽它對情人們容易些麽?
唉,他們一起只是互相掩蓋了彼此的宿命.
你還不知道嗎?且將臂間的虛空拋向
我們呼吸着的空間;也許鳥兒會在
更隨心的飛翔中感覺到拓寬的空氣.

是的,或許春天需要你.有些星星
渴求你的注意.過去
一陣波濤湧起,或者
你走過一扇開着的窗,
一把小提琴如傾如訴.一切都是付託.
可你能否擔負?你不總是
因期待而心不在焉,彷彿一切都在
向你宣告着一個愛人?(你想把她藏着,
然而那些大而奇異的想法在你身上
進進出出,還常常於夜裡停留下來.)
但若渴望,就請歌唱愛者;他們
聞名的情感還遠遠未臻不朽.
那些,你幾乎嫉妒的,被遺棄的,你發現
他們比滿足的情人更愛着的.一再重新
開始那從未達致的讚美吧;
想想:英雄長存,即使倒下,於他
也不過存在的藉口:他最終的復活.
但疲竭的自然把愛者們
收回懷裡,彷彿沒有力量兩次
承擔這回事.你可曾好好地想一想
Gaspara Stampa,任何一個不獲被愛者
青睞的少女,在這個愛者的升華了的
身上感到:我可否像她一樣呢?
難道這最古老的痛苦於我們不終將
結出更多碩果麽?難道不正是時候,我們愛着
擺脫了被愛者,並顫抖着承受着:
如箭矢承受着弓,以在全力射出時,
完成比本身更多.因為停留即不在.

聲音,聲音.聽吧,我的心,如此外唯有
聖人聽過:那偉大的呼喚將他們
升離地面;他們還是屈膝跪着,
不可思議,維持着,罔覺:
這樣,他們聆聽着.並不是,你能承受
神的聲音,遠不是.但聽那長息,
綿綿不絶,自寂靜生成.
此時自那些年輕的夭亡者向你傳來窸窣之聲.
每當你走進羅馬或那不勒斯的教堂,
他們的命運不都靜靜地向你訴說麽?
或者一則銘文巍然聳立你的面前,
如新近見於聖瑪利亞福莫薩堂的墓誌.
他們何求於我?輕輕地我要抺去那
不義的表象,它有時會稍稍
阻礙了他們靈魂純粹的移動.

的確,說來奇怪,不再居住在地面上,
不再行使那尚未掌握的習俗,
不再賦予玫瑰,及其他自我承諾的物
以人類未來的意義.
不再是無限焦慮的雙手中,
曾經的那個,而即便自己的名姓
也離棄猶如一件壞掉的玩具.
奇怪地,不再祈望所願,奇怪地,
看着原先相關的一切,如此松散地
飄浮在空中.死着是艱難的
而又修修補補着,令人漸漸地
察覺着一點點永恆.──但是生者
全都有一個謬誤,他們太過涇渭分明.
天使(據說)常常不知道,它們究竟
行走在活人還是死者中間.永恆的洪流
自所有年代滔滔奔湧而來,穿越
兩界並淹沒了其中的一切.

終於他們不再需要我們,那些早逝者,
輕輕地脫離塵世,如緩緩地自母親的乳房
斷哺成長.但是我們,需要如此巨大的
奧秘,常由哀傷得以神聖的進步的
我們──:如果沒了他們,我們可以存在嗎?
那傳說不過說說而已麽?那因哀悼利諾
而起的第一支樂曲曾響徹不仁的天地;
當在這震顫着的空間,因一個幾被供奉的青年
突然永別,那片虛空陷入振盪,
至今迷醉着,撫慰着,幫助着我們.

Saturday, June 26, 2010

譯:哀歌(五)

可是,告訴我,他們是誰,這些賣藝者,這些
比我們還更
                    短暫,
很早就被一個不知為了取悅誰的,
永不滿足的意願逼迫着?它將他們絞着,
扭曲着,糾纏着,擺動着,
拋擲出去,又抓回來;他們彷彿自上了油的,
更平滑的空氣跌落到那張破舊的,為他們無數次的
跳躍磨薄了的毡上,那
遺失在宇宙間的毡,
展開如一块膏葯,彷彿城郊的天空
撞痛了那方土地.
而幾乎未能在那兒,
站立着,展示着:那"在着“的
大寫的第一個字母…,然而,最強壯的
男人們,被玩弄着,又再度
在那周而复始的抓拋下翻滾,有如
王者奧古斯特拋弄桌上的鍚盤.


啊,而圍着這個
中心,觀看的玫瑰:
花開,花落.圍着這
花的杵,這蕊,自我的花粉
揚落其上,一再孕育出
厭倦的虛假的果實,從不為他們
察覺的,──裏着一層極薄的假笑的
厭倦,閃閃發光.


那裡:衰頹的舉重者,满臉皺紋,
那老人,如今只能打打鼓,
縮匿在那龐然的皮囊裡,彷彿那裡從前
曾駐着兩個男人,有一個早已
躺在教堂墓地裡,而這一個相比
                     另一個
活了下來,耳已聾,有時還有些
昏亂地,活在那身失偶的皮囊裡.


但年輕的那一個男人,似乎是一個
                      脖頸
和一個修女的兒子:昂然挺拔,
充滿着結實的肌肉和單純.


哦,你們
曾經感受到一種尚輕微的痛楚
有如一件玩物,在某一次他那
長長的復原當中…


你,砰然落地,
那只有果實才知悉的,尚未成熟,
日復一日上百次自那共同構築的
運動之樹(那比流水還迅捷,瞬間
歷經春,夏及秋的樹)
墮下並撞擊到坟墓上:
間或,自你的臉龐一陣愛意
浮現,迎向你那甚少顯露柔情的
母親,卻消失在你的身軀表面,
如漣漪消退,那羞怯的
方現輒止的笑臉…而後再一次
那人拍掌讓你跳下,在你的
不停急促跳動的心臟更清晰感受到
痛楚前,你的腳底涌起
一陣灼痛,而先於那痛楚,
幾滴淚珠充盈進你的眼,
然而,茫然地,
依舊微笑...


天使!哦,拿着它,採擷它,那開着小花的葯草,
找個瓶子,養起它!放在那些仍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未曾
朝我們開放的歡悅中間;用華美的甕裝着,
禮讚它,上面刻着花飾的銘文:
                    "Subrisio Saltat."


還有你,親愛的,
你,為最誘人的快樂
無聲忽略了的.也許,
衣服的褶邊快樂,為你──,
或者,在你年輕
飽滿的胸脯上如金屬閃閃發光的綠色綢緞,
感覺萬千寵愛於一身,無所匱乏.

總於不同方式被放到所有顫動着的
                       天平的
沈靜之果,
公然於肩膞間.


哪裡,噢,那個地方在哪──我放它在心裡──
在那裡,他們還久久未能,還自對方
脫開,有如試圖交尾,但未能好好
結合的動物;──
那裡,重物依然沉重;
那裡,自那徒然
旋轉着的杠棒,碟子
搖搖欲墜…


而驟然間,在這艱苦的烏有之處,驟然間,
這無以名狀的所在,這裡,純粹的“太少”
不可思議地轉化着──,變成
那種空虛的“太多”.
那裡,多位數
化為無.


廣場,哦巴黎的廣場,沒完沒了的市墟,
那裡,女帽商,Madame Lamort,
把塵世無休無止的道路,不盡的絲帶
捲繞着,編結着,再從中造出新式的
流蘇,鑲邊,花朵,繡徽,
                  假水果──,全部
都染了虛假的顏色,──以裝飾
命運的廉價的冬帽.


************


天使:或有這樣一處地方,我們不知道,而
                       那裡,
在不可言狀的毡上,愛者們展現了他們在
                       此處
永無法做到的,令人心驚膽戰的
高耸入雲的造型,
他們的欲望的高塔,更因
早已不再有地面,他們只是架在彼此
身上的梯子,顫抖着,──如果他們真做到了,
在圍觀着的看客,那無數沉默着的死者前:
那麽,他們會把他們最後的,一直
珍存的,我們所不知悉的,永遠
適用的幸福的錢幣扔到那張滿足的毡上
那對終於露出發自內心的微笑的
愛侶跟前麽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