瑣事瑣言

Thursday, January 11, 2007

聽古

三十年代初,還是疑古考古風很盛的時候;同是考,又有從舊和革新之別.胡適寫了”中國哲學史大網”上卷,在學校講中國哲學史...錢賓四其時已經寫完”先秦諸子系年考辨”,並準備印”老子辨”.兩個人都不能不處理”老子”.這個問題很複雜,提要言之,書的”老子”,人的”老子”,究竟是什麼時代的?胡從舊,二”老”就年高了,高到春秋晚年,略早於孔子;錢破舊,二”老”成為年輕人,晚到戰國,略早於韓非.胡書早出,自然按兵不動,於是錢起而攻之,胡不舉白旗,錢很氣憤,一次相遇於教授會,錢說:”胡先生,’老子’年代晚,證據確鑿,你不要再堅持了.”胡答:”錢先生,你舉的證據還不能使我心服;如果能使我心服,我連我的老子也不要了.”這次激烈的爭執以一笑結束.

摘自張中行”負暄瑣話”

聽掌故,可以一笑,卻未可等閑置之.據信力爭,當仁不讓.是以記.

4 Comments:

  • 李辰冬的《詩經研究》裏提及幾件軼事。李辰冬用統計方法,考出《詩經》乃尹吉甫一人所作。胡適說:“不可能,因為古人沒有講過。比如《小星》篇明明是講姨太太進御的,怎麼會是尹吉甫的自傳?”李說:“不是,是他出征時發牢騷的詩。”胡回答說:“我不同你辯論,李先生,你的個性太強了。朱老夫子講:‘凡事要退一步看’。朱老夫子是聖人喲!他的話沒有錯喲!”

    另一處講到“當我的《尹吉甫生平事蹟考》完成後……我想請錢穆先生指正,因為他是古代史專家。他那時在馬大講學,我怕他不肯指教,事先給陳鐵凡先生去信,徵得他的同意才寄去。誰知寄去後,錢先生回信說他的眼睛有毛病,而我的字太小,一時不能看。後來陳先生告訴我:錢先生是相信朱熹的民謠。”

    又有另一處:“幾年前,臺灣廣播電臺為廣播全部《紅樓夢》,整整花了一年的準備,在正式廣播的頭一晚,為引起聽眾的注意,約了幾位他們認為的《紅樓夢》專家,如胡 (適之)先生、李宗侗先生以及兄弟我,開一個座談會,目的在為電臺捧場,而胡先生第一句話就說:‘《紅樓夢》毫無價值。’記者著了慌,忙忙說:‘胡先生, 您這一講我們明天還播不播?’胡先生不好意思,只好改口說:‘我只講講《紅樓夢》的考證,至於價值問題請李先生講好了。’記者就問:‘《紅樓夢》既無價值,胡先生為什麼要考證它的作者呢?’胡先生回答說:我只是對考證發生興趣,對《紅樓夢》本身不感興趣。’”

    以前的學術界還是相信有真理的,儘管他們也一樣有自己的執着和盲點。現在什麼功夫都不用花,拋一兩個含混術語便似乎把世間所有現象都解構得一乾二淨--只差在不連自己也解構掉。比較今古,還是以前的人較可愛。

    By Blogger 倉海君, at 2:39 PM  

  • 很多事大可用destructuralism 去否定世間一切的價值﹐矇蓋世間的真理﹐駝鳥政策﹐誰說不管用? 子曰:「巧言令色者﹐鮮矣仁。」

    有些事實的確不大重要﹐執著下去兩方也沒什麼得著﹐(那些事對那個人重要﹐也是難說。) 不過又不代表我們不用爭取。去同意不能同意﹐就是兩人個執著自己信念的人間的最大讓步。 "You have enemies? Good. That means you’ve stood up for something, sometime in your life." — Winston Churchill

    By Anonymous Anonymous, at 2:47 PM  

  • 倉海君,這一回真要引你為知音.我這算是自說自話,卻也非全是無的放矢.有意思有意思.(千萬別說不明白--就算真的不明白.難得自覺這話外的話的話還有人聽到.嘻嘻.)

    也如道兄,所言甚是.到頭來還是這一句,擇善固執.雖只是各人自己的”善”,能真地認真總是好的.

    同一本書裡,張中行講到有一次聽熊十力和廢名關於佛學的爭論.他寫道,熊先生說自己的意見最對,凡是不同的都是錯誤的.馮先生答,我的意見正確,是代表佛,你不同意就是反對佛.張先生說他忍着笑走開.淡淡幾筆,當真妙不可言,讀了令人失笑;掩卷,發會兒呆,又笑.這種認真,買少見少,也便愈發可愛.

    By Blogger Birgit, at 10:53 PM  

  • Birgit,怎麼說「這一回」?我一向都是知音啊!哈哈

    By Anonymous Anonymous, at 10:43 PM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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